江湖夢緣 (2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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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:兔不自知
人之初,元神孕於母胎,恬靜虛無,有先天混沌之氣滋養已身。而後生於塵世,感悟修行,循天道脈理,養真氣固身。
繼而精神內守,夢裡栽花,尋古今真我,明虛實有無。
卓玄青打坐冥想,神遊太虛,陰陽純罡氣旋緩緩運行,自施展「孤影只行」之後,似乎變得有所不同。陰陽二氣分分合合,周而復始,仿佛要將他神魂引入其中,去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幻夢。
卓玄青神念飄蕩,隱隱感覺有一場夢在等著他,他第一次清醒地察覺到自己要進入夢中,五感寂滅,識神墜入黑暗的深淵,真實的世界開始崩塌,未知的宇宙即將來臨。
就在即將入夢的一刻,卓玄青心中忽然生出莫大的恐懼,猛地睜開眼,天色已經大亮。
冷汗從他的額頭滲出,一顆心驚慌亂跳,明明只是一場將入未入的幻夢,卻讓人惶恐敬畏,他甚至不確定一旦進入那個夢中,還會不會再醒來。
卓玄青摸了摸臉,又開窗透氣,看著外面的花草,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。 隔壁房間傳來輕微的聲音,師娘已經醒來,卓玄青整衣凈容,前去問安。 經過一晚上的休息,小龍女臉色稍好,神情已不似昨日那般疲憊,只是略微遲緩的動作讓她看起來仍顯虛弱,還需一些時間調養。
天色已經不早,二人用過酣蜜,做過早功,便準備出發。
卓玄青一夜未睡,卻依然精神奕奕,幾遍掌法演練下來,自感功力又有精進,若再對上那司徒父子,定然不會落於下風。
收拾好行李,卓玄青扶師娘上馬,在老農驚恐的眼神中丟下幾枚銅板,牽著馬兒向東行去。
陽光明媚,晨露漸消,路旁的麥田在經歷一整個冬天的沉寂後,終於煥發新綠,借著光露拚命生長。
佝僂的老農早已在田間勞作,擔水、鬆土、除草、移苗,清冷的晨間揮汗如雨,消耗他們為數不多的光陰,為這片光怪陸離的人間耕種糧食。
溫暖的日光迎面照來,晃若夢中的海浪,浪花里,老農再次變成一隻只沉默的耕牛,溫馴勤勞,不會說話,邁著沉重的步伐,一步步馱著這片古老的土地,朝著太陽緩緩行去。
歲月悠悠,時光荏苒,多少生命來來去去,轉瞬消失在風雨里,無垠的大地是否還存在他們的痕跡?
卓玄青見師娘遙望麥田,神色複雜,不知所思所念,心想師娘很多時候都讓人霧裡觀花,學不明也看不懂,也許這便是她與眾不同之處。
越過麥田,前方再次變得荒蕪,草木未經野火焚燒,顯得雜亂無章,幾乎連路都辨認不出。
卓玄青手執棍木在前方尋路,他知道這片草地頗廣,至少要半日才能走出,草地盡頭有條河流,到了那裡便通暢許多。
二人一路前行,走走停停,時不時被高高的枯草阻擋去路。草梗互相纏繞,又夾雜著荊棘藤蔓,迫得卓玄青不得不拔出寶劍披荊斬棘,耳中落入好些草屑草籽。
人雖難走,野物卻頗多,不時有野雞野兔飛跳而出,個個膘重體肥,惹人垂涎。枯黃的草地乾涸貧瘠,對於人來說是荒蕪之地,然而在野物看來,卻是一片難得的人間仙境。
行至午時,二人找了處空闊地暫歇。
小龍女為卓玄青查看傷口,見他傷勢好得奇快,短短一天便已結疤,就連肩上的刀傷也已無礙,用不了幾天便能痊癒,心中不勝欣喜,直言他資質過人。 卓玄青嘴上得意,心裡卻知道這與他本身無關,而是那神掌最後一式的功效。自從他激發了「孤影只行」之後,陰陽純罡氣旋便開始自動運轉,無論練功、養氣、療傷都事半功倍。
不過師娘顯然不知道黯然銷魂掌背後的秘密,而卓玄青也沒有細說,他反覆考慮過,師父既然沒有告訴師娘,必有他的道理,自己沒有弄清原委,不能貿然坦言。
卓玄青飲了些酣蜜,仍覺腹中生飢,便制了根木矛,打了兩隻肥美的野兔回來。他向來懶散,獵食野味是他為數不多喜好之一,那一手飛針之技也是為此而練。
只見他取出匕首,熟練地剝皮掏腸,去爪剜心,眨眼間就將兔子收拾好,兔身、兔心穿在矛上生火烤食。
鮮紅的兔肉在炭火的炙烤下發出「滋滋」的響聲,不一會兒便變了顏色,卓玄青用匕首劃開一道道縫隙,取來鹽巴和香料塗抹其上,霎時間香氣撲鼻,流脂四溢,誘得他口齒流涎。
卓玄青緊盯著面前美食,不時翻烤加料,讓香氣更加濃郁,便連路過的田鼠野狐都連連駐足,對著空氣踮腳直嗅,恨不能也咬上一口。
不多時,兔肉烤好了,外焦里嫩,色香味俱全,端的人間美味。卓玄青知道師娘不食煙火,卻仍忍不住拿去她跟前誇耀,邀她同享。
小龍女搖了搖頭,只微笑看著卓玄青,讓他自行享用,沒有口腹之慾,也不存厭羨之情。
卓玄青早已飢腸轆轆,美食當前,也顧不得推辭,當下便張口咬食,大快朵頤。
飢餓的腹內宛如無底深洞,讓人越吃越餓,噴香的兔肉更是勾起無盡的食慾,一張大嘴咀嚼不停,根本就填不滿。
卓玄青猶如風捲殘雲,狼吞虎咽,一隻兔子眨眼間就被吃完,只余空蕩蕩的骨架丟棄在腳邊。他仍覺不飽,雙手張開,急抓住另一隻兔子,張開大口狠咬下去。
不多時,兩隻肥美的兔子都被他吞入腹中,流油大手捧起最後兩顆兔心,一同塞入口中,這才心滿意足。
飽食後的他,懶洋洋躺在草地上,身心舒暢,神色鬆弛,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,有些昏昏欲睡。
許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,卓玄青連忙起身告罪,開始收拾滿地殘局。 小龍女恬不在意,只是看著散落的兔骨問道:「在你眼中,人與獸物的區別是什麼?」
卓玄青一怔,馬上想到剛才美味的兔肉,兔子被自己所吃,而他也以此飽腹存活,便脫口而道:「人吃獸,獸被人吃。」
他剛說出口,忽然想到師娘就不需要吃兔肉,而且人也有被猛獸吃掉的時候,於是連忙搖了搖頭,暗道師娘莫非是在考自己?
不過這有何難,人就是人,獸就是獸,天生就不一樣,自然處處都是差別。 卓玄青想了想,道:「人能言、能寫、能想、能造,獸皆不能。」
「那神鵰呢?」小龍女問道。
卓玄青一時啞然,是啊,神鵰不僅能寫能畫,甚至還能像人一樣感悟修行,而且師娘曾說過,神鵰是可以和師父通過意念直接交談的,只是一般人達不到那種境界而已。
卓玄青想到了孟子的人禽之辨,可一旦放到神鵰身上,又顯得矛盾重重,他思慮良久,斟酌道:「人有七情六慾,心生喜怒哀樂,禽獸只有本能,不知悲歡離合。」
「羊有跪乳,鴉有反哺,虎不食子,舐犢情深,萬物皆有情,只是不訴人言,不為人憫。」
聽到這番話語,卓玄青心中泛起迷茫,禽獸也有自己的情感麼? 那它們又是如何看待自身,看待這個世界的?
「可是師娘,如果它們也有情感,也能思考,那豈不是……豈不是……」卓玄青一時語塞,無法表達出心中模糊的想法。
「豈不是除了人以外,還有不一樣的視角在觀察這個世界,也可以說,這個世界會變成很多個世界。」小龍女接著卓玄青的話,意味深長地說了出來。 卓玄青張了張嘴巴,師娘前一句話剛填補他腦中的空白,下一句卻變得更加深邃,讓人完全聽不懂。他只能以自身為起點,理解道:「但獸終究是獸,只有人才是萬物之靈,才能更深刻地感悟天道,萬物亦是圍繞人才能生存,才能得道。」
小龍女微微一嘆,點頭道:「人生於天地,與萬物互相依賴,互相影響,本身也是萬物的一部分。人又善創於物,磨石開刃,執火造字,知禮明德,是為萬物之首,繼而統御生靈。」
小龍女說著,在地上畫了一個圈,圈裡面一株野草正茂盛生長,幾隻螞蟻在草葉間來回逡巡。她看著那株野草說道:「就像它一樣,既可以藉助陽光雨露生長壯大,為下面的螻蟻遮風擋雨,又能夠把土壤榨乾,使得整片大地變成荒蕪,野火一來便焚盡萬物。」
卓玄青似懂非懂,問道:「人感悟天道,壯大自身,是為了更好地享有萬物,為己所用,怎會帶來毀滅?」
「萬物以欲相連,互為因果,人在其中,更為萬欲之因,萬欲之果,人與人尤甚……」
「以欲相連,互為因果?」卓玄青心中一疑,隨即想到:色慾是欲,貪慾是欲,食慾是欲,權利慾也是欲,人與人、人與物間的萬般因果,都牽連著慾望。 「人於物之慾念便為物慾,物慾昏蔽,索取無度,便迷失自我,淪為物奴,繼而禍亂人間。」
卓玄青頭一回聽到這種說法,轉念一想卻又深表贊同,莫說那些貪婪成性的肉食者,就看司徒老賊這麼多年一直覬覦師娘美色,最終變成一個貪色嗜血的瘋子,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嗎?慾念一起,便是刀山火海也無法阻擋,因果糾纏下,必是屍山血海與數不清的恩怨情仇。
再看貪食美味的自己,如果毫無節制地吃享,用不了幾年就會荒廢武功,變成一團臃腫不堪的肉球,最終被嘴中的美食反噬,自食其果。
然而知易行難,就像元神與識神一體兩面,不能同醒,人的慾望又如何能控制呢?卓玄青向來隨性,沒有深入地思考過這些,只嘆道:「但這就是人性,誰又能改變什麼呢?」
「正因是人性,所以要教化改變,天地一府,萬物同狀,人的命運終究會與萬物歸一。」
卓玄青聽著師娘的話語,心裡越發糊塗起來,明明她也承認人是萬物之主,怎又和萬物混為一談呢?且人的命運是通過自身的刻苦修行,與天爭來的,怎能與盤中鳥獸相提並論?
卓玄青聽不懂師娘的話,也不明白她的擔憂,無法和她進行深入的探討,只能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兔骨和野草,心裡想著:如果自己是師娘,會怎樣看待手中香噴噴的兔肉?是美食?是石頭?還是天邊虛無的雲朵?想著想著,竟漸漸睡去。 溫暖的陽光下,卓玄青做了一個奇怪的夢,陰陽氣旋在體內緩緩運行,漫遊的神識飄入其中,化為無影無形的念想,虛實交替,未知的世界悄然來臨。 天地一片混沌,看不見,摸不著,聽不清,聞不到,沒有眼耳口鼻,也不存在所思所想,一切都還沒有開始。
忽然一陣轟鳴,無盡的塵埃凝結成大地、海洋、天空與星辰,陽光雨露紛至沓來,花鳥魚蟲競相演化,斑斕的世界變得絢爛奪目。而在這個過程中,也伴隨著無數的地震、洪水、岩漿、冰凍……,時而大地開裂吞噬生靈,時而巨浪排空捲走萬物,時而烈火焚天寸草不生,時而冰封萬里茫茫空寂。
數不盡的生靈在無情的天劫中倒下,只有少數的倖存者能夠繼續向前,它們遷徙著、舞蹈著、媾和著,任何災難都阻擋不住它們熱烈的腳步。生命一旦誕生,就不會再沉默,而是拼盡全力發出自己的聲音,因為它們存在的本身,就是那樣的不可思議!
卓玄青看著這一切,感受著這個世界,自己仿佛存在,也仿佛不存在。冥冥之中,一種玄妙的意念縈繞心海,似要去尋找什麼,卻又不知該往何處。 他神念遊蕩,眼前的一切都變化太快,剛剛才破殼而出的壽龜,眨眼間就變成一堆枯骨,令他來不及思找。無論他想要做什麼,首先要讓這個世界慢下來。 一陣熱風吹過,眼前出現一片荒蕪的沙漠,一隻斷腿的兔子軟軟地趴在窩邊,不知是死是活。
卓玄青遠遠看去,目光遙定在兔子身上,一瞬間,遊蕩的神念依附其上,再不知自己姓甚名誰,所思所憶亦變成它的過往。
這一刻,他就是兔子,兔子就是他。
乾燥的沙漠一片死寂,一棵草都看不到,餓暈的兔子正做著往日的美夢,夢裡它種下無數的草籽,春天來了,草兒瘋長,它正趴在自己種的草地上吃草。 草兒綠油油的,又多又美味,自己種自己吃,怎麼吃都吃不完。這個時候,天地之間沒有約束,但是災難頻發,紛爭不斷,於是有的兔子不再吃草,開始學說話,說話時喜歡站在高處。後來不知怎的,這裡連續很多年滴雨未下,會說話的兔子帶著大家自相殘殺,最後都死了,只剩下它一個。
忽然,一道熱浪將它吹醒,睜眼一看,哪有什麼草地?還是一片乾燥冒煙的黃沙,儲備的食物早已吃完,很快它就要餓死了。聽說在沙漠的北邊,很遠很遠的地方,還有最後一片草地,可惜它的腿已經斷了,不可能走到那裡,也沒有機會再吃到一口美味的草葉。
它掏出耳朵里珍藏的種子,數了數,一共十七粒,又抬頭看了看昏沉的天空,眼中滿是遺憾。
生命,光陰,喜哀,得失,一場空罷了,還是再睡一覺吧!
它閉上眼睛剛要睡去,一隻毛茸茸的大手從天而降,捏住它的脖子將它拎了起來,丟進一個破漏的木籠里。
伴隨著木籠搖晃,一隻無比高大的巨猿呈現在眼前,巨猿渾身長滿毛髮,直立行走,手裡執著一柄打磨鋒利的石器,兩條長腿交替騰挪,正極速向北奔去。 它確信,這是一種從未出現過的巨猿。
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,它轉頭看去,原來籠子裡還有一隻兔子。那兔子見了它,咧開三瓣嘴怪聲道:「你要吃兔肉嗎?你要吃兔肉嗎?」
它張開嘴,想說自己也是兔子,卻發現說不出話,只聽到那兔子抱怨道:「怎麼又聾又啞?你不吃兔肉吃什麼?」
它口不能言,只覺一股危險正在臨近,然而叫破喉嚨也發不出一點聲音,正著急時,卻見那兔子眼泛紅光,站在他背後陰惻惻笑道:「我知道了,原來你就是兔肉……」
它心中大恐,正要奮力掙扎,忽然腦海一陣眩暈,整個世界天旋地轉,神念離體而去。
卓玄青緩緩睜開眼,見師娘正握著他的手輕聲呼喚,眼中滿是關切。 「玄青,你醒了……」
卓玄青呆呆地看著師娘,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,原來剛才是一場夢,只是夢中五感甚是清晰,清晰到讓人分不清真假。
「師娘恕罪,玄青竟睡了過去。」卓玄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。
小龍女哪是在意這些,連忙給他把了把脈,確認並無異樣才鬆了口氣,言道他方才神色慌張,口中呼救,想必身處噩夢,這才將他喚醒。
卓玄青面色一窘,哪肯承認這般糗事,便找個理由搪塞了過去。
日漸西斜,二人收拾好行李繼續出發,打算一口氣走出草地。這般時節在外行走,最怕冷風過境,草地不避風寒,至少要找片樹林才好過夜。
卓玄青牽馬護行,漸行漸遠,微風緩緩吹過,將枯黃的草地撫成一片流動的沙漠,腦中也不由得想起那個奇怪的夢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落日餘暉灑在江面上,盪起粼粼波光,小船泛江而過,帶來零星魚蝦。早春的魚兒多未長膘,頭大身小,瘦骨嶙峋,就跟泛舟的漁夫一樣。
書生打開木籠一看,果然都是些小魚小蝦,看起來命如螻蟻,他拿出身上僅剩的幾文銅錢,將魚蝦買了下來,傾入江水一同放生。
看著魚兒越游越遠,書生腦海中不由想起那個愛笑的女孩,不知不覺,她竟已離開了這麼多年。
書生嘆息一聲,再抬頭時,看到遠處一個人正向他跑來,隔著很遠便用力揮手,朝他大聲喊道:「小花,小花,景甄花,你終於回來了!」
書生自從轉了生徒,去省城讀書,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人這樣喊他了,不是他的髮小顧流言又是誰!
兩人抱在一起甚是開心,又蹦又跳,渾然不顧讀書人的斯文。
顧流言高興道:「去年的發解試你中了舉,縣裡人都知道了,這下子看還有誰敢說咱們「落花流水」中不了舉。」
景甄花擺了擺手,謙虛道:「策……策問沒……沒考好,名次……名次不太不好……」
顧流言一愣,繼而哈哈大笑,這些年兩人書信物件往來不斷,倒是忘了對方從小口吃結巴,乍一聽來,頓覺好笑。
「小花,你這說話不利索的毛病還沒改過來啊?」顧流言笑著拍了拍對方肩膀,暗道怪不得策問考不好,這能考了好才怪,再說面試這種事,本來也不是給咱們這種人準備的。
「改……改不過……過來了!」
二人一番笑鬧,景甄花這才注意到顧流言是只身前來,身上衣服也破破爛爛,好似經歷一番磨難。問及緣由,卻見對方氣到跳腳,怒罵道:「快別說了,路上遇到剪徑的劫匪,行李馬匹全都被搶走了,幾個隨從也都四散而逃,只有我一個人靠著腳底下私藏的銀票才堪堪到了這裡,還要靠小花你才能返回縣裡呢。」 景甄花聞言心中一窘,半晌才吞吐道:「我……我剛才買魚……買魚放生,錢花光了,還指著你……指著你……」
話還沒說完,二人不約而同放聲大笑,就像小的時候嘲笑對方倒霉一樣,笑了好半晌,眼淚都流出來了才停歇。
河邊一時安靜下來,微風吹過蘆葦,好似豎起細篦的船槳,船槳搖盪,划過時光長河,載著兒時的回憶緩緩飄來。
夕陽漸紅,霞光映照在二人身上,將他們的影子拉長、變黑,又染上一層血紅,猶如今後要走的路。
「小花,你有沒有覺得,這條河跟以前不一樣了?」
「應該……是我們不一樣了吧!」
逝水無言,光陰似箭。這是他們兒時經常來玩的地方,原本的四個人:景甄花,顧流言,李新琴,趙飛燕,幾乎每時每刻都粘在一起,享受漫長的一天,和短暫的童年。
時光在一天天玩鬧中飛逝,河邊的每一寸沙土都曾留下他們的足跡,就這樣過了數年,北邊韃人來犯,四人各自舉家搬遷,一年後又同聚在了袁縣。 景甄花和顧流言入了書院做鄉貢,時不時偷跑出來找趙、李二姐妹,時間一長,關係越發親密,不知什麼時候便水到渠成,景、李和顧、趙結成了兩對歡喜鴛鴦。
四人家境相抵,又來自同鄉,各自長輩知道後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默認了此事。
自此,四人更是形影不離,一有時間便湊在一處讀書嬉鬧。
忽一日,李新琴無故失蹤,據隨從相告,是在街角被人擄走,拐至袁家後院不見的。四家聞訊同去要人,袁家抵死不認,告官、尋訪皆無用,李家更是找到州府疏通,來回多次無功而返。
袁家樹大根深,在這小小的縣城盤踞多年,遠不是四家外來者能夠動搖。時間一長,李家便也只能認命,另外三家紛紛作罷。
然而這件事卻一直記在三人心中,景甄花、顧流言和趙飛燕一有時間便暗中調查此事,手中漸漸有了不少線索。他們驚訝地發現,原來不單單是李新琴,縣城裡許多孩童的失蹤都與袁家有關,只是縣衙將此事壓了下來,鐵證如山也無用。 景甄花性子耿直,萬般無奈下竟直闖袁府,結果被打斷數根肋骨,修養半年才堪堪下床,自此以後便一蹶不振,被家裡人安排到省城讀書。好在顧流言、趙飛燕和他時常有書信往來,每每好言安慰,這才漸漸好轉。
然而身病易治,心病難醫,這件事情始終像石頭一樣壓在三人心裡,沒多久便又開始暗中謀劃,等待時機。
又是數年過去,直到半個月前,景甄花收到一封書信,看到內容後大吃一驚,連忙放下學程告病回家,一口氣趕到那條熟悉的河邊才停下腳步。
悠悠的河水波光粼粼,物是人非,只有一條小船緩緩飄蕩,他將僅有的一點盤纏買魚放生,魚兒漸漸遠去,仿佛心中的那個女孩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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